遥想桑干河
文/高立娟
所谓老家,应该就是父亲的原生家庭吧,我觉得这样想比较实在。老家涿鹿,我小时候去过,可没记忆。去过,是听母亲说的。我便将听到的故事成像,与场景合成,好象真的记得去过。老家在涿鹿南关,是二进院的里院,正房四间外加一间门道房,西、南房各三间,东房是只起了地基的房囫囵,院中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树下有一眼甘甜凌冽的水井。在正房的堂屋迎门的山墙根放一供桌,桌上摆着毛主席半身石膏塑像。每当饭前奶奶便领着家人在此虔诚的背段语录,然后开饭。是不是很有画面感和仪式感。这不是我瞎编,是那个特定年代的真实场景。
侄女家两岁多的小闺女,一说起老家山东,一脸的自豪,满腔的霸气,颇有山东人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豪迈。我无那豪迈霸气,虽然千古文明开涿鹿,三祖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根基,可与我难以攀扯。血脉所系,亲切感总是有的。否则,在我入职地区中支不久,省行组织业务培训,要求带一县支行业务骨干,我就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老家的人,也从此缘定了我们姐俩几十年的挚友闺蜜的情份。
其实,涿鹿牵绊我的除了老家的亲人和老院里那棵香椿树的馨香,还有一条河,那就是桑干河。最早知道这个名字,是丁玲的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但也仅限于书名如雷贯耳,并未认真拜读。但母亲却不止一次讲到过这条河。当然,这还得从姥姥说起。姥姥就一个儿子,在龙烟铁矿当矿工时加入了地下党,后从军升任旅参谋,解放前夕在新保安战役尾声,陪首长视察战场,被敌人打黑枪受伤,医院治疗,感染破伤风牺牲,并葬于涿鹿。解放后姥姥迁葬儿子去涿鹿,说那里有条大河,产水稻,种果树,是富庶之地。后来有人给母亲介绍对象,说是涿鹿人,姥姥凭着对涿鹿的好感,便允了,成就了父母的姻缘。
母亲说,那年父亲带她回婆家,爷爷和叔叔在县城的家,奶奶却不在。奶奶在姑姑教书的乡下帮姑姑看孩子。于是,父亲便带着母亲去姑姑家接奶奶。姑姑在五堡教书,距县城十里路,却隔条桑干河。母亲说赤城也有几条河,黑河,白河,还有红河。姥姥家在县城属白河流域,她工作时在黑河流域。下乡抑或回城开会,也常常要过河,有桥走桥,无桥要么淌河,要么骑牲口或坐皮车过河。可和父亲接奶奶过桑干河,却是来回坐摆渡船,很是新鲜。感觉河好大好宽,水好深,否则怎么能载起船呢?
我因工作关系,去过涿鹿多次,往返途中终是没见过一条象样的大河,桥倒是见了不少,可桥下少有水迹河影。我常疑惑或感怀,难道是我时运不济,走过路过都正是枯水期?后来才知,现在的大桥,与桥体的跨度高度,或许还有技术难度都有关,却与有无水,河水大小不是正对应关系。
说起桑干河,与我的亲人也是息息相关的。爷爷去世的早,那是五十年代末。那时父亲在外地工作,叔叔刚过十岁,爷爷又不是当地人,涿鹿便无祖坟。奶奶将丧葬事宜交与她的弟弟,我的二舅爷全权负责。不知二舅爷是怎样的考量,将爷爷的墓地选在了桑干河畔。舅爷是郊农,或许那块地归他们村子辖属,是他的领地,现在已无从查考。那时只有田间小路,那时少有交通工具,那时父亲在外地,叔叔年少,奶奶小脚。每逢冥节,父母总是将自印的钱垛(冥币),装在糊制的大信封里,写上爷爷的官讳,在夜深人静时,向着故乡的方向,捎(烧)给爷爷。我就是在这样的信封上,知晓并记住了爷爷的名字。想必小脚的奶奶和年少的叔叔祭奠爷爷,也多是在街边路口烧纸吧。我这推想是有依据的,多年后父亲偶有回乡去祭扫父坟,却在记忆中的河畔,遍寻不见其踪,才知早在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年代,无人通告坟主,便将坟头给平掉了,这让父亲心中添了块垒。
近四十年过去,八十八岁高龄的奶奶也去世了。二舅爷还健在,又是奶奶的娘家人,丧事自然还要舅爷来参与操办,特别是选坟址的大任还是委任于他老人家。二舅爷领着奶奶的儿孙,又来到了桑干河畔,这地儿已开垦了大量农田,还种植了果树。二舅爷在这周边转了几圈,又抬头往四周的高远处望了望,指着一处地势较高又向阳的地疙堎说,就这吧!头枕笔架山,脚踩桑干河,前有照后有靠。与我姐夫(我爷爷)呢,虽不在一个屋,也在一个院,不在一个院,定在一个村(当年爷爷的坟也是舅爷选的,大致方位他是知道的)。就这样,奶奶葬在了这里。这是九十年代末,公路有了,孙子外孙子都会开车了,方便了。祭奠时都能到现场,再不会上坟找不到坟谷堆了。
又几年后,开放开发,桑干河畔奶奶的坟地又要平啦。好在历史在进步,文明有进程,碾转收到了迁坟通知,而不是悄然平掉。父亲忙与定居下花园的姑姑和叔叔商议,是再选墓地,还是迁往涿鹿公墓?奶奶一手拉扯大的二表妹建议,迁到下花园公墓安葬。一是大多儿孙在此,二是交通方便,三是她与奶奶感情最深,逢节必祭,而她不会开车,可否方便于她?长辈们觉得言之有理,便定了。迁葬时,弟弟请了个风水师,父亲将多年找不到爷爷的心结说与大师,请大师护得周全。大师便请了爷爷的牌位,与奶奶一起迁到下花园公墓,入住了新小区新家,老两口时隔四五十年,终于又团圆了。父亲也放下了心中的块垒,自我释然了许多。
二O一二年四月十二日,父亲去世,因儿女都在张市,便将父亲安葬在西山公墓。
从此,老家于我们,就象日渐干涸的桑干河,仅供述(溯)源。
作者简介:
高立娟,中国人民银行张家口中心支行工作,现已退休。闲暇喜欢观察、记录、感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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