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JWYNo.潮州韩愈纪念馆

在潮州这个美丽的南方城市,许多自然景物都充满韩愈的文化元素和精神色彩。虽然唐代的韩愈仅仅当过八个月的潮州刺史,人们却为他建祠立碑,千秋怀念、万代颂扬。

我对韩文公的崇拜,由来已久,中学时,读韩愈的文章,深深地记下“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等名句,特别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让人感慨体悟,他道出多少怀才不遇者的心声和期待。自从韩愈提倡的古文运动,“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一扫六朝的浮躁夸饰,开创中唐以后的一代新文风,并且一直影响着后来人。当今,许多写作上关心时政、直面社会人生、同情民众疾苦的作家,还在实践着韩愈当年提出的主张。

韩文公祠

盛夏时节,笔者来到潮州韩文公祠,拜谒令人敬仰的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这位“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一千多年来,一直被人们铭记心田的文学家,同时,也是当官为人耿直清廉,处处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正因为如此,韩愈在潮州仅仅八个月,却让潮州人永远怀念。韩祠所在的笔架山,称韩山,韩祠面对的江,即当年驱除鳄鱼的恶溪,称韩江。这都是为什么?我想,这便是纯朴的民心,韩愈的诚心笃意在老百姓心中植种善果、铸造丰碑。韩文公祠的一副对联,道出群众朗畅的心声:“辟佛累千言,雪冷蓝关,从此儒风开海峤;到官才八月,潮平鳄渚,于今香火遍瀛洲。

韩文公祠,位于广东潮州韩江之滨,倚山临水,环境清幽。一条青石板路,直通“韩愈纪念馆”。踏着洁静的青石板路,望着丛丛青草、株株绿树,我闻到一种芬芳扑鼻的气息,胸中突然有一股暖流在悄悄涌动。莫非是虔诚的文学信徒与百代文宗彼此之间天生存在着一种精神默契和心灵感应。我在暗自庆幸、举手称颂。

这是一座肃穆端庄的祠宇,正殿中央塑有韩愈像,两旁塑侍从张千、李万。祠内石柱镌刻对联,四壁环生历代碑刻40面,记载着祠的历史和韩愈治潮业绩,以及颂扬韩祠的诗文。正殿左侧有碑刻“功不在禹下”,这句话本出自韩愈的文章。在古代神权、皇权的双重压抑下,韩愈认为,治人的思想比治水还艰难,用此称赞孟子传播儒家思想的功绩,不比大禹治水差。后人反过来引用他的话来赞颂他,足见韩愈在人们心中的位置。

心中久久积蓄着到韩文公祠拜谒的愿望。今日,终于抵达这块神圣的宝地,瞬间引发一些深层次的思考。是什么造就了韩愈?是什么让他留芳千古?又是什么能让他在远离长安,当年还是蛮荒之地的潮州,被尊捧为神圣的偶像占有一方山水?

公元年,当朝的宪宗皇帝十分迷信佛教,在他的倡导下,国内佛事大盛,每年要花大量资金建造佛寺。佛教的过度盛行,不仅消耗大量财力,而且有相当多的人口不事生产而为僧,带来一些社会问题。宪宗皇帝为求长生,这次还要搞大规模的迎佛骨活动,将长安附近的凤翔法门寺一块佛骨迎到长安供奉,上演一场劳民伤财的闹剧。身为刑部侍郎的韩愈对这种现像表示不满,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引笔疾书,写了著名的《谏佛骨表》。

韩愈的这篇奏折文字铿锵有力、情感畅快淋漓,有一股不怕鬼不信邪的凛然大气和献身精神。他说,尧、舜、禹时代无人信佛,皇帝皆长寿。佛事传入中国,皇帝反而命短,不命短也被人所杀。那佛骨不过是一块脏兮兮的枯骨,皇帝你“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言其失,臣实耻之”,要求将那枯骨“付之有司,投渚水火,永绝根本”,“岂不盛哉,岂不快哉”。并说,这佛如果真的有灵,有什么祸殃,就让它来找我吧!

每每读到韩愈《谏佛骨表》,总是感觉荡气回肠,思绪联翩。满朝文武,为什么都噤若寒蝉,为保自己的官位和荣华富贵,对皇帝的喜好亦步亦趋,没有一个人敢于开口力谏,只有韩愈斗胆陈言,“众人皆醉,唯我独醒”,敢于忤逆皇上之意,写下那篇著名的奏折。我想,这是缘于他有一种心怀天下苍生的高远境界和博大胸怀。

韩愈劝告宪宗皇帝不要过度崇佛,以致劳民伤财,同时,也是他那种“文章合为时而著”的书生意气,遇到自己认为不吐不快的事,一定要把见解和主张表达出来,即使让自己命运转入低谷,也要努力一搏。

《谏佛骨表》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慨。岂料,唐献宗看罢奏折,龙颜大怒,觉得韩愈犯上违规,大逆不道,即刻要将其斩首。后经宰相裴度和几位大臣求情,韩愈才免于一死,被赶出京城,贬到八千里外的潮州当剌史。韩愈被押送出京不久,家眷也被赶出长安,年仅12岁的小女惨死在驿道旁。因此,韩愈在前往潮州的路上,心烦意乱,愁肠百结。韩愈当时51岁,已进入衰朽之年,余生无多,料想此去蛮夷南荒,生还难望,以后能否回京,实难预料。在雪厚路滑的蓝关,对赶来送他的侄孙吟出一首哀怨痛楚的诗篇:“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将吾骨瘴江边。”这首千古名篇,读后令人感到凄切、悲凉,从中窥视韩愈的失望心情。

可以看出,被贬潮州是韩愈一生最大的政治挫折,然而,韩愈毕竟与众不同。

虽然处于政治低潮,他仍然保持着儒家思想积极入世,有所作为的书生意气。

尽管身处逆境,但是灾难怎能击垮他的乐观和刚毅。若是和群众的苦难比较,个人的坎坷、委屈算得什么。

伫立在韩文公祠上,凭栏远望,面对着滔滔的韩江,遥想当年的韩愈,以贬官之身,来到潮州仅仅八个月,却做出让时人受益,后辈津津乐道的四件事。它们分别是:驱鳄除害、关心农桑、释放奴婢、延师兴学。

韩愈刚到潮州时,便听闻恶溪鳄害甚烈,伤害人畜、毁坏良田,给当地百姓的生活造成巨大的威胁。到任数日后,他亲自撰写《鳄鱼文》,带领民众举行声势浩大的祭鳄行动,劝诫鳄鱼七天内“南徙于海”,如果鳄鱼仍然“冥顽不灵”,他便要命令捕鳄能手下水捕杀,直至赶尽杀绝。韩愈的这场祭鳄行动,不仅消除民众对鳄鱼的恐惧,安抚了民心,对于凶残的鳄鱼也起到很大的震慑作用,较好地缓解潮州当时的鳄患问题。

韩愈治潮的另一大功绩便是奖劝农桑、兴修水利。韩愈在潮所作的文章共有十余篇,其中为民请命的祭神文多达五篇,他两度“奔走分告,乞晴于明神”,字里行间表达出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赤诚之情。唐代的朝廷大员被贬为地方官佐,一般都不过问当地政务。韩愈的弟子皇甫湜在《韩文公神道碑》中写道:“大官谪为州县,簿不治务。先生临之,若以资迁。”鳄害如此严重,前任官员都无动于衷或束手无策,任其肆虐泛滥。韩愈却不甘老迈,恭谨谦逊,恪尽职守。《韩昌黎文集》中,共收有五篇“祭神文”,韩愈之砥砺勤勉,可见一斑。

韩愈在潮州还有修堤凿渠之举。据说恶溪两岸原无堤坝,时有水患,如今的北堤是韩愈当年率领百姓砌筑的,还有潮州磷溪镇砀山有道金沙溪,相传也是韩愈带人开凿的,至今仍在滋润着两岸的农田。清澈的渠水,碧堤芳草,遏拒洪流;银渠稻海,扬波叠翠。潺潺的水声,奔涌的清流,千百年来,似乎在不断地诉说着韩愈当年奖劝农桑的功绩。

唐朝时,律令严禁贩卖人口,虽然潮州地处偏远,但贩卖奴婢的陋习相当严重。为了解决债务纠葛没良为奴的问题,韩愈想出“计庸折值”的办法来合理化解这一矛盾。具体做法是:人质为债主做工,以工钱抵债,当工钱和债款相当时,人质便须放归,而差距太大的,则由官府“以钱赎”及至人质归还,再以正式的契约文书为证。韩愈的善政缓和了潮州当时的社会矛盾、解放生产力,对潮州的经济起到推动作用。当时的一个潜规则是“帅海南者,京师权要多托买南人为奴婢”。代买奴婢成为被流放官员向京师当权者献媚取宠的捷径。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获罪远贬的韩愈,何尝不希望京师当权者施以援手,以便早日回朝?可是他并没有以此谋取进身之阶,而是施行德政与人道,大举赎放奴婢,这恰是韩愈的刚正廉明。

韩愈刚到潮州时,发现州学荒废已久,官吏不教,后生不学,百余年来竟无人考取功名。韩愈慷慨地捐出自己的“百千”俸禄,用于办学之需,大胆启用潮州贤士赵德主持州学,督生徒、敦教化、正人心。韩愈的惠政,不仅使潮州“庠序大兴,教养日盛”。延师兴学的创举,更是对潮州后来的文化发展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一个睿智远虑的思想者,登高振臂一呼,不断激发的是一个城市振兴教育的队伍;一个刚强伟岸的身躯,挥袖挺身号召,精彩壮观的是一个群体崛起的脊梁!

韩愈走后,赵德继续接过韩愈授业育才的大旗,倡儒宗孔,陶范潮风,地方文教事业薪火相传,继任的治潮者纷纷以他们为榜样,无不以兴学为首务、立教为己任。宋代时,潮州每14人中,便有1人参加州一级的科举考试,考中进士者从唐代的3人一下增加到人。后人有诗赞曰,“若无韩夫子,人心尚草莱”。潮州有“海滨邹鲁”之称,韩愈功不可没。他造福当代,又泽披后世。的确,千百年来,因为韩愈倾注心血的辛勤播种和教化,潮州才成为具有个性特色的礼仪之邦和文化名城!

韩愈被贬潮州,对于他的仕途来说,是不幸的,但对于潮州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幸运。韩愈治潮,只有短短八个月的时间,但他身处逆境一心为民、造福一方,优良的政绩令人称颂,纯粹的官风更值得后世标榜。也正因此,潮人对韩愈是“独信之深、思之至”,不仅将他登览过的东山改称“韩山”,祭鳄的恶溪改名“韩江”,还开潮州风气之先地为他建祠立庙,奉若神明般的尊崇,甚至连韩愈手植的橡木也被视为“能逃化机”、能“卜登第之祥”的瑞木,犹若“召公之棠”与“孔明之柏”。时至今日,潮州仍保留有韩文公祠、景韩亭、祭鳄台、“昌黎旧治坊”、“太山北斗坊”等众多与韩愈有关的文物古迹,民间仍流传着许多与韩愈有关的故事传说。千百年来,“崇韩”的血液一直在潮州这座城市流淌不息。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许多表面上轰轰烈烈的历史事件已经渐行渐远,许多自我标榜、威风八面的帝王将相渐渐淡出记忆,可是人们对韩愈良好的印象,从来不曾淡化、模糊。正如宋代的大文豪苏东坡赞誉的:“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一位古代的普通官员能够成为千百年的榜样,一句话能够成为天下人效法的准则,这是何等的伟大与荣耀!

民心如镜长相映,壮美潮州播芳名。韩愈以自己高超的智慧和果敢的开拓精神让昔日偏远落后的潮州日新月异、脱胎换骨,他得到纯朴善良、重情感恩的潮州百姓衷心的爱戴和世世代代的纪念与歌颂,当之无愧地赢得“山水于今皆姓韩”的永久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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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自由撰稿人,业余读书、写作,节假日喜欢到乡村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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