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继龙

清远的华海先生是以诗名世的,最近却出了一部笔记体的新书《一声鸟鸣》,记录了自己的生态生活、思想。

这部厚厚的“生态笔记”,流溢着真诚而清新的诗意。“诗意”首先从日出前突然闯入耳内的“一声鸟鸣”开始。这声鸟鸣等待了许久,穿透层层黑暗,带着黎明清亮的光而来,把华海、诗人、“我”从醉梦,从人群的混茫中揪出来。鸟鸣就是一个契机,把我们带入另一个空间,促使我们在由鸟儿微小的心脏和口腔制造的忽高忽低的对答或万千成员一起用声音托举出的宏大海洋中侧耳倾听,最后恍然忘掉自我,羽化,成为这声音中的一个音符。它召唤我们去听、去感受。华海对鸟鸣、鸟儿的存在的感知是全方位的。黎明的,暮色中的;春天的,秋天的;小区窗外啾唧的,远山中冥冥漠漠的。由此扩展开去,用耳目、用心去感知,去抚摸和拥抱“刀郎舞者”,小而朴素的“紫荆与杜英”,乃至他故乡和再居地的山水,天地自然。他的感知微妙,却不能不说博大。他在一片自己钟爱的草木天地中俯仰呼吸。

你也不能说他的诗意仅是“审美”的,他的“诗意”,有学问和理思的成分。华海自称一个“生态主义诗人”,这些年流行的“生态学”哲学、美学构成了他学问的基础。梭罗、斯奈德、利奥波德是他津津乐道的。他的“笔记”的片段、字里行间点缀着这些哲人、思想者的言谈、智慧的闪光。梭罗的“瓦尔登湖”成为西方的桃花源,那里鸟鸣在水面激起的涟漪,接通的是中国人仰望桃花源时眼里浮现出的圣洁而萧散的野马般的云气。斯奈德完美地融合了东方的禅和西方的游牧、科学思想,“寻归荒野”。利奥波德“像山一样思考”,超越了我们对这世上单个的一草一木的热爱,倡导一种更宏大和普遍的伦理。这些都糅合了科学、哲学乃至宗教的成分。

这些东西,还不单纯是知识。它来自于一种现实的需要。华海反反复复地说,现代化就是进入城市的过程,我们无数的人被拔离了土地、故乡,被关进了高楼大厦的笼子中,再也听不到鸟鸣,闻不到花香,多么孤独。而且生存的根基,还在被工业化、统一制造、互联网技术等等加速度的剥蚀着。因此,主动地找寻、秉持一种生活和心灵上的“生态主义”,随时随地听见鸟鸣、闻到花香,在心中悦纳一座山的光影,珍藏一段云烟是在如此时代、沧桑历史进程中的一段难事、幸事。这是荒岛中的绿洲,最后的救赎。

华海是这样写、这样想,也这样做的。从他的絮说中,能感到一个生态主义者的身影、心境。早晨,他对着一片花瓣出神。夜间,他对着天上的星象沉思。他把现实生活、工作中无数个自我的碎片像缝补百衲衣一样重新集合了起来,拿着生态主义哲学、诗学的药膏、抚慰剂擦抹它、疗治它。

华海追念扬州故乡,反复地走进后来和现在居住过的岭南的笔架山和静福山,找寻自我再度“诗意栖居”的可能。从他身上,能看到梭罗、利奥波德的影子,又能看到真正的中国古代文人的影子。真正的中国文人,几乎都是将身心的一半儿,安放在山水田园中的。天人合一。

读华海的书,唯一觉得不圆满的,仍是在“行动”方面。真正的,至大至刚,具有普遍性,而能成为一种“共同的道德”的生态哲学、诗学,离不开它的提出者、倡导者对“行动”一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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